一個被系統和觀念統治的一級市場、乃至商業世界,經常都是一種聲音。
文|施嘉翔
編輯|劉旌
來源|暗涌Waves(ID:waves36kr)
封面來源|受訪者供圖
宋向前似乎是那種具備明顯性格特征,愛憎分明的人。
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宋向前也多次接受媒體采訪,反復強調消費和科技不是二元對立的關系。在今年的科技投資熱潮中,宋向前是第一個指出當下科技投資過熱,而消費過冷的投資人。
在很多公共話題和創投話題上,他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敏銳觀察、深刻參與、勇敢表達的“理想者”。他經常對經濟、人口、城市治理等宏觀話題仗義執言,不斷呼吁更加公平正義的資本市場環境,以及創造更多消費福利的企業家精神。
這次對話的緣起,希望在科技投資火熱,消費投資承壓的當下,聊聊科技投資和消費投資的關系。他呼吁金融要為實業服務,科技發展只是手段,人是目的。大家要意識到消費對國民經濟的重要性,不要將目光全部聚集在科技行業。
固然對于宋向前來說,此番言論無疑是有立場的:作為一位消費投資人,他理應為之鼓與呼。但他所指明的,其實也是一個人人所見的怪狀:一個被系統和觀念統治的一級市場、乃至商業世界,經常性都是一種聲音。
這令作為一個批判者的宋向前,也要在一定程度上“迎合”這種敘事套路:比如他承認之后的投資會看重消費行業的“含科量”。在談到老鄉雞時,他說,老鄉雞有店面智慧化、AI自動結賬,實現了全產業鏈的數字化管理;他還認為東鵬特飲是過去十年飲料行業創新水平最高的公司,因為東鵬是中國飲料行業內第一個具有數據資產、消費洞察、數據驅動和數字精準營銷能力的公司。
可消費還是消費本身。可口可樂的偉大在于可樂就是可樂,在于所有的可口可樂都一樣好,在于你和總統都喝一樣的可樂,而不在于被引導都去做所謂的數字化創業。
當下的消費投資人正按照時代需要的模樣重塑自身。
宋向前也在試圖抓住年輕人的需求。兩年前,他對泡泡瑪特的看法是:這種東西生命周期不是很長,很難吸引長期注意。而在這次對話中,他不但認同泡泡瑪特對滿足年輕人情緒價值的作用,也開始買泡泡瑪特。
不過,宋向前也有沒變的地方。在投資的流派中,他仍然屬于“古典投資派”。按照宋向前的話,他更傾向于“做一個專注于投資消費和服務行業的機構”。
如果將一家基金比作成工廠,和擁有多個產品線的巨頭通過協同來增加勝率不同,加華只做消費一條產品線,并力求不犯錯。他們的投資風格極其穩健:一年看超過二百家企業,但出手不過3、4次。加華出手的原則是,相信20年以后,這個品牌可以內嵌到百姓的生活當中——找到100條魚中活下來的1條。
但滿足加華要求的企業往往已經跑過震蕩拐點,現金流好,品牌、市場、渠道、管理運營各方面已經完善,投資機構單純投錢并不管用。
輪到他們賴以成名的投后服務出場了。一位宋向前的同事曾說,他們的工作細節程度甚至超過了并購類基金,甚至會參與進會員運營、服務SOP、品牌第二曲線、HR招聘流程等管理方面。
比如他們獨家投資的小菜園。2023年12月19日,繼今年3月完成首輪融資后,中國餐飲連鎖行業龍頭企業小菜園宣布完成新一輪融資。至此,加華達累計投資金額達5億人民幣。這也是近年來大眾便民餐飲市場最大一筆融資。
加華進入后,從品牌新的戰略到落地,參與進了公司的日常運營。宋向前經常去銅陵、上海小菜園公司出差。為了引入高水平的財務管理者,他親自面試每一個CFO候選人。加華團隊從無到有搭建內控體系,完善公司的BI、會員系統。許多同行到加華考察、交流,最后的評價往往是,“加華不是投資機構,是一個實業型、服務型的投資公司。”
因為很少上膛開槍,自然會錯失眾多巨頭或獨角獸,比如喜茶和衛龍辣條。不過,宋向前并不認為這是遺憾,“錯過就錯過去了,不要錯過未來就可以”。在這個維度上,他是個樂觀主義者,目光更多投向未來,而不是過去。
另一方面,他的保守還體現在對金錢的態度上。對話中,他認為只有創造價值才能分享價值,反復強調自己無意追求過多財富,希望賺的每一分錢都是應得的。在投資和投機并行的市場環境下,他呼吁資本不能無序擴張,要進行有效的投資行為,并且認為自己的職業背負了調整產業結構的責任。
“在追求一種苦感的美。”宋向前如是總結。有苦感的成就是令人欣賞的,挑戰會更大,產生更強烈的心流。從業28年,他覺得通過資產管理獲取利益的心流有限。在他的敘述里,就業、稅收和國民經濟都是高頻詞,也是所有投資的最終落腳點。
而對于苦感追求的一個現實體現就是:他甚至想將加華資本改名為加華實業,自己下場做企業。“實業對社會邊際效益更大、邊際改善效率更強。產品和服務會深刻改變一代人,比金融更高級。”——這無異于放棄高薪回鄉創業。
這也許解釋了在很多公眾議題上,為何他參與表達的原因。當政策秩序、金融秩序介入更重要的實體領域,實體會產生或左或右的鐘擺運動,他希望用更清晰的價值觀去表達他的理想世界。
以下為對話正文:
暗涌:過去一段時間,你反復提到消費和科技不是二元對立的,為什么會如此鮮明旗幟地反駁這種對立關系?以及,是誰在制造對立?
宋向前:這是現在一級市場出現的典型情況:一股腦去投科技,對消費沒那么重視。以及,各種政策監管層的信號也在釋放,一切都傾斜給“含科量”高的企業。消費是收入的函數,收入是就業的函數,就業是民生的函數。各地紛紛將海量的資源投向了地方平臺、國有企業、專精特新以及“卡脖子”事業,資源流向私營部門、去向民生的實在屈指可數。有些部門甚至片面地理解國計和民生的關系,只要所謂高科技的草,不要民生消費的苗,出臺行政性“紅綠燈政策”來歧視消費,鉗制民生。熱衷于搞“科技大躍進”,搞技術的拔苗助長。
當然,現在科技面臨“卡脖子”的壓力,缺課缺得太久了,補課得多花錢,集中力量的確能辦大事。我不反對市場有效均衡管理,也支持資源向科技的傾斜投放,向科技要生產力。但不能在科技和消費之間二選一。哪怕三個機會給科技,一個機會給消費——也是合理的,但現在沒有一個機會給消費。不能因為消費企業沒有經濟壓力,沒有流動性壓力,就取消它利用資本市場的權利。
支持科技進步,解決卡脖子問題,促進中國產業鏈、價值鏈向高價值的上游進軍不可能一擲而就,歷史的經驗屢次證明:只要搞運動式催肥,進行所謂“彎道型”超車一定就是車毀人亡,一地雞毛,更是社會財富的極大浪費。
暗涌:創投行業好像很容易陷入這樣的魔咒:運動式的投資,然后再運動式地反思。
宋向前:為什么在創投行業總會出現這種運動式投資?我覺得是很多企業是在進行套利,哪個地方有利,就往哪個地方去。
現階段的政策明顯偏向科技,就一窩蜂去搞芯片、清潔能源和大模型,短期效應很明顯,他們在套政策的利:國家支持什么我就干什么。不管是不是市場需要的,是不是能經過市場長周期檢驗的。
當然我個人并不反對這種“套利”,因為水至清則無魚。也要科學看待投機和投資,套利和反套利的關系。投資和投機是金融市場一對孿生兄弟,投機也有它的作用——提供市場的流動性,活躍交易。
一個成熟健康有序的市場,確實投機和投資都要有,只要市場存在,就會有套利存在,而我們要做的工作就是去掉咖啡上的泡沫,喝上咖啡。
暗涌:很多人認為如今的科技投資泡沫不小。
宋向前:因為我們給的政策也比較寬松,不需要三年盈利,不需要很大規模,也不需要利潤水平就能上市。支持科技企業發展的過程中,確實要有一些非常規的舉措。
但我舉個很簡單的例子,當年大家投AI四小龍,前幾年陸續上了市,最后有多少人掙到錢?它的銷售主要是對政府,還沒有走到市場。
當然,科技企業的特殊性在于,如果出現一家偉大的科技企業,之前投資的失誤都可以一筆勾去了,因為科技企業贏家通吃,能指數增長。
暗涌:你覺得哪些因素可能會讓一級市場的消費板塊重新熱起來?
宋向前:第一,國家出臺拉動消費的根本性措施;其次,經濟回穩;第三,從法治上解決問題。
經濟驅動的三駕馬車是投資、消費和進出口。現在房地產投資、民營企業、固定資產都處于下行狀態,投資拉動比較困難;而外貿的成熟度在全球的占有率非常高,占全球14.7%,挑戰比機會大。
那我們就只能靠消費。科技可以驅動消費,比如蘋果、特斯拉和微軟。如果沒有消費市場的存在,這些企業上哪去應用。康德說,人是目的。科技是手段,所有一切科技的發明和進步,最終要運用到消費者身上,讓人們的生活水平更好。
另一方面,消費也支持了科技的發展。它解決了大量就業、創造了海量稅收,我們不能指望科技企業提供大量就業崗位。
所以我們既要發展科技,又要發展消費,要雙輪驅動,千萬不要因噎廢食。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科技和消費其實不是對立關系。不要認為科技很潮,消費很土。科技和消費是經濟社會發展的一體兩面,也是國民經濟中最重要的兩個元素,一個是科技進步,一個是消費支撐。消費給科技創造了應用場景。
康德說,人是目的,科技不是目的,科技是手段和工具,人的福利才是目的。不能把消費和科技對立起來、讓市場做“二選一”的選擇題;歧視消費,就是反向遏制科技,因為科技會變得沒有市場。
暗涌:這兩年消費投資的頹勢,對企業有什么實際影響?
宋向前:消費企業一般都比較穩定,現金流還好,利不利用資本市場,不是當務之急。長期來看,反倒可以讓消費企業集中精力搞好經營,踏踏實實為百姓提供好產品和好服務,也制造了難得的冷靜期。
大家都在探討中國經濟的韌性和彈性。一討論韌性和彈性,大家都指望著政策出臺,指望著經濟增速快一點,總量要大一點,政策給力一點,這是錯誤的。中國經濟真正的韌性和彈性在于真正深化改革,在于制度化和法治化,對生產要素堅持市場方式進行的配置,堅持以市場經濟為原則,釋放制度的紅利。時間是企業價值的稱重器,利潤是做對事情的副產品。這個中間,中國企業家面臨這些宏觀環境的變化,生產要素及慢變量的結構性變化,只有苦練內功,把管理搞好,運營做優,技術做精,價值做強,別無它法。
中國的企業面臨這樣一個出清的時代,以危為機,轉危為安,中國的企業的競爭力,競爭水平和結構性的競爭優勢也慢慢地開始被養育和成長,中國企業的競爭力就開始出現,一大批真正有能力參與全球競爭的企業家才開始涌現,我認為這樣的競爭,這樣的出清,這樣的下行,這樣的危機面前,反而是個好事。這是一次真正的對企業家、對產業、對產品、對服務、對品牌的極好歷練,這是浴火重生,更是鳳凰涅槃,“物美價廉”的時代,品質革命開始出現,出路是物美,不能簡單競爭價廉,時代呼喚企業家的涌現。不畏浮云遮望眼,任爾東西南北風。
暗涌:企業自身的短板要補齊更高一些嗎?
宋向前:客觀而言,產業政策的導向雖然給消費行業發展造成了一些障礙,但主要障礙還是我們自己的底層邏輯問題,比如連鎖服務行業。
第一,中國的連鎖化運作存在大量快招公司,并沒有利他賦能的精神,簡單以收取加盟費、品牌費、管理費,甚至靠出售設備盈利。第二,在發展過程中間,很多參與者簡單地強調價格競爭,價廉,但物不美。只是價格競爭收割一波,不可能再收割第二輪。第三,我們的商業戰略有缺失,在人、貨、場的關系中,我們玩的是貨和場,很少以人為中心。商業上最大的競爭是信任,品牌背后是品質的競爭,而品質背后是企業家的人品。
為什么像COSTCO、山姆這些公司是高維的商業文明?因為他們的成功之道其實就是以消費者為中心。以人為中心,經營人的關系。COSTCO以瘋狂的利他心態,老實做人,踏實干事。在人、貨、場的三角關系中,始終以人為中心。人是目的,貨、場都是手段,本質上人家把零售業當成服務業來做,傳統零售業是依靠賺取差價的渠道商,這是一場高維打低維的不對稱戰爭,或者說戰斗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這才是我們提倡的:這是好人做生意的時代,賺辛苦錢值得尊重,時間一定是企業價值的稱重器,利潤是做對事的副產品,大道至簡,商道至真。也有很多公司完全靠流量經濟,比如互聯網直播帶貨,但網紅不等于長紅,經典不等于永恒。消費背后還是企業家的人品。
暗涌:你們投了老鄉雞,它算物美價廉嗎?
宋向前:確實客單價不是很低。我們也在不斷為更合適的消費者,提供更滿意的產品和服務,提供更好的客單價。市場也在進步,中國消費人群的細分很多,有覺得20塊(才)便宜的,有覺得30塊不貴的,有覺得40塊也吃得起的。定價是門科學。
暗涌:你怎么定義文和友,它不是一個餐飲公司?
宋向前:文和友原來只提供小吃,空間內承載的主要變現是靠餐飲,但未來其實不會。要有餐飲,有娛樂,有演出,有其他服務業的零售,能變成城市生活的集合體。
這是一個創新性革命,我更愿意把它定位成一個創意工業。想創業成功,把它產品化、標準化也有難度和挑戰,因為每個城市的文化不一樣,消費習慣不一樣,消費心理也不相同。需要不斷有創新能力。
暗涌:小菜園的汪總很神秘,從創始人的角度,您為什么投資小菜園?
宋向前:如今的商業競爭本質上競爭的是企業家的認知,更是競爭的企業家的心性和利他精神,要成為長期持續的事業贏家,就需要以利他精神驅動補短板、練內功的訓練。這種反身性在短期會明顯拖累企業發展,長期來看卻是謀定而動的高維智慧。從汪書高董事長為首的小菜園團隊身上我們看到了這樣的智慧。
暗涌:除了數字化,消費者的變化也是消費企業需要重點關注的,未來你們會投更年輕態的消費企業嗎?
宋向前:對。年輕就是未來,今天的年輕人就是未來主力消費人群,關注年輕人的消費需求永遠是一個消費品企業和消費基金的重中之重。
年輕的一代是受過更好教育的一代,是消費崛起的一代,也是消費平權的第一代,有自己的消費主張,我們需要尊重他,信任他。
暗涌:作為一個老牌消費基金,如何確保自己是洞悉年輕人需求的?
宋向前:用數字化工程。我們通過傾聽和收集用戶的意見,收集用戶的畫像、知道每一個不同年齡階段的需求,通過數字化建立數據工程,讓年輕人的想法參與產品的生產、制造和銷售。
未來是一個柔性供應鏈,柔性生產的過程,F to B、to C的過程,也是需求反向重塑供給的數字化驅動過程。
暗涌:但無論是咖啡還是茶飲,你們一直沒有投資,但這確實是年輕人很喜歡的消費品。
宋向前:我認為這是一個擁擠的賽道,供大于求,一個細分產業,存在是合理的,奶茶確實很多人愛喝,受眾人群是15歲到35歲。太小的孩子不喝,太大的人也不喝了,因為高糖高奶,對健康有一定影響。
自然規律會束縛產業發展,也會形成天花板。這是無形的,你突破不了。中國其實不需要這么多奶茶店,你現在去各個城市,特別是一二線城市,肉眼可見的供給過剩,這是資本快速追風造成的。未來的競爭是相當激烈。
暗涌:你如何看待盲盒經濟,如果還有一個投資泡泡瑪特的機會,你會怎么做?
宋向前:我會投。
每一個年齡階段都有自己體系下的市場需求。讀懂他的心,讀懂他的需求,洞察他的需求,你就能提供出適合的產品。
它還是有一定的普適性,而且它的生命周期和用戶年齡層次也比較廣。但奶茶客觀來講,35歲以上你就知道要養生,不敢喝那么多,解饞可以,一天喝一杯不太現實。
暗涌:你們的出手并不多,在這么少的機會里,錯過哪些項目讓你最遺憾?
宋向前:沒有,遺憾的都是下一個。你錯過了就說明你錯了,去復盤總結錯誤就好了。我對就是他錯,我錯就是他對,不對不錯的事情很難存在。錯過就錯過去了,不要錯過未來就可以。我不太愿意去回憶過去的事,我比較喜歡朝向未來,因為我相信未來一定會比今天好。從這一點上我是個樂觀主義分子。
暗涌:在投資中,你最不能承擔的風險是什么?
宋向前:明知是錯誤還干。
暗涌:這個道理聽起來很簡單。
宋向前:人是會受其他因素影響的,因為有各種各樣的市場噪音,受情緒的影響,受外部技術因素干擾的影響,這是最可怕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最不能接受的一個問題。我們公司經常講一句話,沒有哪一件事是一定要做的,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出現。
暗涌:企業和個人面臨這個時代如何自處呢?
宋向前:在當今社會系統重裝的過程中,順應社會發展趨勢的底層邏輯和超強的動態系統調整能力更加重要,理解了系統重裝,就理解了未來中國,人生就是一場康波,順勢而為,因勢利導,比較容易和變化達成和解,真正站在14億百姓生活一邊,與社會最大公約數同頻共振,在系統重裝的歷史轉折關頭,當然就更容易和時間共洽,與系統兼容。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社會系統游戲中的一個變量,與時代同頻,與時俱進,才不會被系統出清,順應歷史潮流,與進步相向而行,給歲月與文明,給文明以未來,才能更加深情的將自己注入這個時代,正確的走向歷史深處。
暗涌:你曾說想把加華資本改名加華實業,為什么?
宋向前:加華已經16年了,我自己從業也28年。長周期的發展中,不斷進行認知升級后,我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干金融不如干實業。
因為金融是整合資源,通過資源分配來獲取利益,但實業是一個高維的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要經過若干個周期。其實挑戰蠻大的,但我個人比較喜歡有苦感的美。
有苦感的美,就比較令人欣賞,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經歷若干個周期,挑戰大,會產生強大的心流。如果純粹通過資本套利,通過資產管理獲取利益,邊際效應是遞減的,沒有特別強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暗涌: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宋向前:可能跟我成長環境有關。我母親是老師,父親是會計師,我成長在一個一五期間蘇聯援疆的大型國營企業,從建國之初的蠻荒時代到今天,我看到實業改變了一代人、一個國家的命運。
改革開放后也是一樣,中國在今天成為世界工廠,是實業奠定了我們的國際競爭力,而不是金融。
金融工具是中性的,我們可以用得很好。但金融有利益驅動、盈利驅動,往往容易跑偏。金融是手段,和科技一樣,它不是目的,發展實業才是目的。
對我個人而言,我不想成為一個資產管理公司,我想真正做好產品,通過知識積累帶來的能力復用,運用到企業的運營管理、運用到好產品和好服務的創造中。我們獲得社會的承認、價值的承認,這樣的意義和吸引力可能更大。
暗涌:親手去做實業,加華有什么優勢?
宋向前:我們是專業賽道的選手,而且又長期在一個賽道上生根了16年,有強大的知識積累和洞察,也有若干個冠軍企業不斷反哺我們。
我們不是一個財務投資人,也不是一個企業價值成長的門外漢和旁觀者,我們是企業價值成長的貢獻者和共創者。當我們決定要干這一行的時候,起碼我們自己認為已經做好了準備。
暗涌:不管是疫情期間或熱點事件,你很喜歡公共表達,這為你帶來了什么?
宋向前: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對于我們而言,創造社會經濟價值,要承擔社會責任,也要站在常識和良知一側。這個世界總要有人說真話,總是要有人對公共議題發聲。如果大家都對公共議題不發聲,都保持沉默,雪崩的時候也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時代的每一粒塵埃落在個人身上都會變成一座山,我們每個人為我們的沉默所付出代價是巨大的。
我無意扮演公共知識分子的角色,但與我們的生活相關,涉及公眾利益,而且我熟悉的領域,還是要敏銳觀察、深刻參與,要有一定的表達。在今天這個時代,圍觀也是一種支持,更不要說表達。做正確的自己我覺得很重要。我們的人生的價值都是爭取在人生路上遇到更好的自己。
暗涌:會帶來麻煩嗎?
宋向前:當然會有。但如果人人都為了自保,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就沒有人關心公共議題。這些所有的議題問題,總有一天也會延展禍及自己。
在我比較了解的領域發聲,算是一種善意的見解。這也只是一家之言,一方判斷,但我個人認為在今天環境空間有限的情況下,能進行表達和探討,已經是有益的事情了。公共議題上勇于發聲,不用怕事。中國走正道的人越來越多,敢于發聲的人越來越多,我覺得這個社會才有希望。
我特別懷念80年代,那是在希望的田野上,因為你相信讀書、勤勞肯干可以改變自己的一生,改變命運。核心是回到公平競爭的環境,回到讓全民都滿懷信心、滿懷希望的環境。